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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6章(2 / 2)

绕着庸郎中走了一圈,“哼,就你这个水平,我真是不理解,你是怎么好意思出来行医的,再跟我聒噪,我就把你扭送官府,让大家都来看看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庸医!”

“你!”

“还不快滚!”

庸郎中瞄了眼叶三郎手中的剑,到底没敢硬碰硬,他踉跄着跳过门槛,隔着老远还在大喊,“你们两个给我等着!”

沈衔月胸腔里泛起一阵阵的恶心,她伏在榻侧,不住干呕。

叶三郎轻叹一声,上前帮她抚背,目光中满是心疼与怜爱。

“都怪我。”

沈衔月摇头。

“是我身子不争气,怨不得旁人。”

这一句话倒是点醒了叶三郎,对啊,还有旁人,他从袖中取出花名册,一页页翻看。

“美人莫急,我认识几个生意场上的朋友,我这就去找他们帮忙,寻有本事的郎中回来。”

燕山。

黄沙万仞,赤霞千匹。

时倾尘当案而坐,冷风从掀开的毡帘中呼啸而入,吹皱他洗到发白的衣角,帐外,依稀可闻羌管悠悠,胡马嘶嘶,金色的雪与绛色的风拉扯撕咬,仿佛要将天地卷入一团混沌。

他低着头,浑若不觉,眸光被发丝划得稀疏破碎,像是琉璃盏跌在冰川中,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,实则,内里早已迸裂成了千万片,片片沙似雪,片片钩如月。

十八年。

整整十八年了。

时倾尘闭上眼睛。

于他而言,这个数字根本无需计算,他的生辰便是他母亲的忌日,同样也是燕北十六州沦丧的日子,有如钝刀隔开喉管,抵住胸腔,从小到大,他吃的每一口饭,喝的每一口水,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掺杂着未亡人的血泪,都在提醒着他,仇未报,耻未雪。

凌迟尚有尽处。

死亡亦有归途。

而他,却在日复一日的夜与昼,黑与白之间喘息挣扎,不止,亦不休,这个世上,哪有那么多的天赋异禀,那么多的诡谲奇才,有的,不过是近乎自虐的千锤百炼,很小的时候,他就知道自己其实并没有习武的天分,他母亲用一日就能领悟的剑法,他却练了整整三个月。

起初,他无法接受自己的平庸。

为什么?

他的母亲慕容蝉是年少成才的建安盟主,势危朝野,名扬天下,他的父亲时玄朔是戍守边疆的不败燕王,纵横四海,威慑八荒,两个如此厉害的人物却生出了天分平平的自己。

换成谁。

这都很难接受。

他的师父钟离无道安慰他说,比起普通人,你已经很有天分了,像你母亲那样的奇女子,江湖上几十年也出不了一个,不必急,慢慢来,可是,他如何能不急,如何能慢慢来。

百年能几日。

忍把浮生换蹉跎。

后来,时倾尘渐次明白,在这一场了无硝烟的战场上,红尘遗棋,江山悬盘,能够立于黑白两刃的,从来就不是一无所长的庸碌之辈,文臣也好,武将也罢,但凡能持得了笏板,舞得起刀剑的,或多或少都是有些许天分的人,这一局棋,是高手之间的起手无悔,是狼子之间的血雨腥风,是脱颖而出的有天分的人之间的一次又一次竞逐较量。

他没有办法去扼杀别人的天分,他能做的,就是以千百倍的努力杀死时间,杀死自己,不留一丝曙光,不祈一丝救赎,不存一丝侥幸,每一年,每一月,每一日,皆是如此。

万幸。

他成功了。

时倾尘指尖缓缓摩挲着燕北十六州的舆图,历史的尘埃朽旧在斑驳陆离的墨迹间流淌、干枯,永生、死亡,这张舆图,他早就已经不知道看过多少遍,哪怕闭着眼睛,他也能迅速断出它们的方位,幽州、蓟州、瀛州、莫州、涿州、檀州、顺州、新州、妫州、儒州、武州、云州、应州、寰州、朔州、蔚州……

还有……

冰冰凉的什么东西?

时倾尘蓦然睁开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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