轻声哄慰的弟弟,这个会因为一点委屈就红了眼眶的孩子,如今正用他那单薄的肩背,试图为两人扛起一个无法想象的未来。
楚蒲伸出手,拿起放在桌上已经有些干枯褪色的蒲草兔子。
蒲草,生于泥泞,长于水畔,看似柔弱,其茎却韧性无比,百折不断。
她想,能像这蒲草一样与他紧紧地缠绕在一起,相伴一生,便已经是命运所能给予的最大的仁慈了。
而这份奢求的仁慈,要一点一滴地从悬崖峭壁上生生搏来。
日子就在这般苦熬与无言的期盼中,淌淌而过。
转眼冬雪消融,春草复绿,又逢夏木葱茏,秋叶飘零。
又是一年上元佳节。
往年此时,她们也总是这般在万家灯火中,于无人处许下了各自的心愿。
只是那时的心愿,还带着几分懵懂的迷茫与深藏于心的惶恐。
这一年的上元节前,那位曾给予楚青莫大启示的仙医,也曾再次路过。
她来向他们道别,只说青州南部突发大疫,死伤枕藉,哀鸿遍野,她需即刻南下救灾。
从此山高水长,前途未卜,只道有缘再见。她背着药囊,飘然而去,再无踪迹。
今夜,她们没有再去镇上最热闹的街市,去挤那片人声鼎沸、流光溢彩的灯海。
楚蒲牵着楚青的手,两人携手去了村子后山那条僻静的小河边。
夜空被远处青阳镇的万千灯火映得一片微红,像一块铺展开的胭脂缎子。
但她们头顶的这一方小小天地,却星河低垂,寂寥无声。
只有潺潺的流水声,和风过枯黄蒲草丛的簌簌声,在耳边温柔低语。
楚青从怀中,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两只小小的模样略显稚拙的兔子灯。
灯的做工比买的要粗糙许多,纸张的边缘有些毛糙,竹篾的骨架也扎得不那么匀称。
看得出来是他于繁重课业间隙偷得片刻闲暇,凭着记忆一点一点亲手做的。
他点燃了灯芯,将其中一只递给楚蒲。
“阿姊,许愿吧。”
楚蒲接过那盏灯,她看着烛火在纸做的兔子眼睛里轻轻跳跃。
她闭上眼,于心底最深处,许下此生最为真心的愿望:
“愿我的阿青,此生平安顺遂,前程似锦无忧。”
许完愿,两人一同蹲下身,将那两盏承载着她们全部未来与光明的灯,轻轻放入了漆黑的河水中。
两团温暖而微弱的光,在幽暗的河面上,短暂地分离,又很快被无形的流水推着,不由自主地依偎在了一处。
它们随着涓涓细流,打着旋儿,晃晃悠悠地漂向未知的下游。
最终,融入了远处那片属于尘世间的光热之中,再也分不清彼此。
河水沉默地载着这一点微火,这沉甸甸的愿望,流向远方。
岸边的蒲草丛,在夜风中轻轻地摇曳着,相依相偎。
它们的根茎,在冰冷潮湿的泥土之下,缠绕一处,坚韧而沉默,亘古如此。
(正文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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