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为恨。
他恨自己,恨君王,恨没有脸的帮凶,恨这世间他曾竭力去爱去守护的一切。
红尘来去,恰似不系之舟。
前世今生,不过一场大梦。
他垂眸,看向自己的双手。
很白。
修长如玉,指节分明。
没有一丁点的血腥气。
时倾尘忽然就笑了。
“答应我一件事。”
李元芳盯着时倾尘,他觉得时倾尘今天不对劲,但又说不出来具体哪儿不对劲。
“你可以说说看。”
“若有一日,你我二人成了仇敌,你可以杀我,但你不要动她,你杀我,我不怪你,但你若是胆敢动她,我必要你以命相偿,我不想杀你,希望你不要逼我。”
李元芳愣了一下。
“她?她是谁?”
时倾尘稍作思忖。
“梨容,我的表妹。”
上一世,沈衔月死得实在蹊跷,时倾尘不知道这背后隐藏着怎样的阴谋算计,更不知道这其中是否有李元芳的手脚,他杀了所有能杀的人,以至于最后,审无可审,查无可查。
她究竟死于何人之手?
离开长安前,时倾尘曾与李承赫有过一场密谈,那日,雨一直下,细绵的银线成丝成缕,缠陷禁苑的琉璃瓦,仿佛一个朦朦胧胧的黄金笼,二人从薄亮的清晨聊到微暝的日暮,最终达成交易,若
时倾尘能够平定北疆叛乱,此战罢,江山宁,还尔自由身。
时倾尘并非三岁小儿,自然不相信李承赫的口头承诺,他要李承赫写下亲笔密诏,白纸黑字,真真是抵赖不得,只是一样,李承赫千叮咛万嘱咐,事成之前,千万不可泄露,时倾尘答应了。
他想,很快的,不急于一时。
殊不知,这一时,便是一世。
时倾尘原本以为有一场硬仗要打,到了才发现,所谓的北疆逆贼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,他只用旬日光景就全都摆平了,鲜衣怒马少年郎,他归心似箭,疾驰回京,恨不得一日看尽长安花,却不想在路上收到骠骑营大将军魏不疑的求救血书,说是七闽作乱,南疆危矣。
十月霜降,细碎的雪花飘飘然地染彻边地,玉蕊新吐,瑞叶凝露,他捏着魏不疑的书信,驻马远眺,天尽头,白茫茫的岔路分出两个截然相反的方向。
算算日子。
长安,快要落雪了。
他攥紧马缰绳,修长如玉的指节勒出根根清晰可见的血痕,他答允李承赫的已然做到,七闽作乱,同他何干?南疆危矣,同他何干?且不说,魏不疑本就欠他一条性命,北疆南闽相去千万里,难不成大徵的兵马都死绝了,单单剩下他这一支?魏不疑为何不去毗邻闽州的岭南、剑南、江南搬救兵,偏偏大费周章把消息递到关山迢递的北疆,这不是太蹊跷了么?
襁褓之中,父母双违,时倾尘深知朝堂是比沙场更血腥的所在,风云诡谲,魑魅魍魉,万丈之巅的金玉殿阶是人心是非的荒凉冢,臣子手中的笏板奏牍是不溅鲜血的剔骨刃,帝王座下的须弥龙椅是天下苍生的无名骸。
他本不该去的,可他还是去了,他不敢赌,他不能赌,这是大徵子民的性命。
他,赌不起。
闽州一战,蛮子如同蝗虫一般铺天盖地袭来,时倾尘所率将士本就奔波多日,疲乏不堪,加之双方力量差距过于悬殊,血流漂杵,白骨卧麻,他差点以为自己就要死在南疆了,万幸,九死一生,险中求胜,他用沾满鲜血的双手折下一枝甘棠梨,他想,他终于可以娶她了……
她死的那日。
雪满长安道。
时倾尘不相信她死了,她怎么会死呢?她怎么会死呢!他颤抖着手,挖出了她的尸身,雪好大啊,没完没了地下,化在他的掌心,她的颊侧,他吻她冰凉湿冷的脸颊,分不清是水是泪,他好恨,他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,他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啊。
时倾尘不顾众人阻拦,单枪匹马,潜入长安,彼时李承赫卧榻不起,李元彻继位称帝,在登基大典上,他当众挑破李元彻的崭新龙衮,他恨意滔天,杀人时刀刀狠厉,刀刀留情,存心吊着李元彻一口气翻来覆去地折辱磋磨,刃尖淬毒,一旦伤及血肉,便会致使肌肤溃烂。
黄袍褶皱成猩红,李元彻生生挨了八十一下,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儿能看的地方,他求生而不能,求死而不得,面目狰狞到近乎扭曲,末了歇斯底里,疯癫大笑。
“你以为你赢了吗,长安坊巷纵横,经纬明灭,皇城笙歌舞醉,繁花枯骨,这一盘棋里,人命惶惶不过草芥,你我,皆是棋子,你以为你得到的是江山吗,哈哈哈,你得到的不过是一个百鬼齐哀的残局罢了,我死了,也便解脱了,可你呢,你不能死,你要活着,长长久久地活着,早晚有一天你会明白,活比死折磨多了。”
十月的风渗着丝丝寒意。
犹如一盆凉水兜头浇下。
时倾尘的指节蜷缩了一下,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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